方言电影节 红毯+草筐 最接地气最亲民

 

●中国第一个方言电影节,由雷州半岛足荣村筹办,从279部投片中,甄选出33部优秀作品,其中有剧情片24部,纪录片9部。

 

首届足荣村方言电影节

性质:雷州半岛足荣村民间发起、筹办

奖项:最佳影片奖、最佳纪录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编剧奖、最佳男/女主角、最具传播价值奖、爱故乡特殊贡献奖、最本土电影原创音乐奖等九大奖项

奖金:3万元-10万元不等

主题:爱电影,爱方言,爱家乡

红地毯、衣香鬓影、长枪短炮镁光灯不停闪烁……这是我们对电影节的统一印象,可在中国雷州半岛足荣村举办的方言电影节却大不一样:有红毯有大咖,也有稻谷和草筐,放映室由村庄小学教室改建而成,村民和孩子可以随意进出……

用方言电影节联合发起人、央视原主持人崔永元的话说,“电影节就是一次全民狂欢节”。在这里,没有富丽堂皇高高在上,却有最亲切的乡音表达、最朴素的生活描写,以及可以看到听到触摸到的电影艺术。

记者手记

牵涉到电影,总会有一些花絮可以讲。现场采访时,足荣村方言电影节创始人陈宇先生提到在评选影片时发生了“吵架事件”,“为了一部影片,曹志耘校长和秦晓宇导演二人争吵起来,几乎要拍桌子了”。秦晓宇在旁边插话说,“我哪敢跟曹校长拍桌子啊!”曹志耘先生关注的是影片中方言是不是地道,表达乡愁乡情是否到位等;而秦晓宇先生关注的是电影的艺术独创性和完整性。

央视原主持人崔永元是足荣村方言电影节联合发起人,接受采访时他刚从几个电影节回来,我问他举办一个电影节是不是一定要老外参加才算成功?他说目前中国是最大的电影消费市场,如果你跟老外说有个投资人想购买你的电影,他会乐颠颠地跑来,“我一个人就可以请到几百号老外来参加电影节”。

我还和钱文忠先生聊了一个多小时,他说自己对电影研究不深,但他从一个方言关注者的角度谈了很多问题。“城市建筑、服装、饮食、交往方式都在高度同质化,唯一没有同质化的是方言。”他个人的一个思考是,科举制度时代,官员都要告老还乡,把一些文化、见识带回老家,同时也树立了一个乡贤的榜样;1905年科举制度废除后,很少有人愿意回乡了,所以如何处理城市与乡村的关系是个问题。

在方言电影节的颁奖典礼上,上海交通大学美国电影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李亦中教授,赠出了新中国第一部彩色片和戏曲片《梁山伯与祝英台》电影剧本,这是他父亲桑弧于1954年编剧导演的一部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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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一群为方言与电影而认真的人。

方言电影节由一个村庄承办 将小学教室变成标准放映室

 

●颁奖典礼现场融合了方言、电影、民俗三种元素,平均年龄70岁以上的安徽某剧团正在表演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戏曲始祖目连戏《挑经挑母》选段。

 

 

●方言电影节海报。

 

 

●方言电影节的雕塑奖座。

 

这也是方言电影节与众不同的地方,有一大帮方言保护专家参与,比如北京语言大学副校长曹志耘,还有汪涵,他非常关注这个电影节,因为他本身就在做方言保护工作,免费做一切。”

——雷州半岛足荣村方言电影节创始人 陈宇

11月26日,雷州半岛上的一个小村庄热闹非凡,方言、电影、民俗三大元素混搭的中国第一个方言电影节带来浓厚的即视感。颁奖典礼现场有红毯、大咖,也有稻谷、草筐,相比较戛纳、奥斯卡等电影节,这个电影节更加厚实和接地气。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当天晚上天气很冷,崔永元(央视原主持人)、高群书、曹志耘、钱文忠、秦晓宇等知名人士均着厚衣走过红毯,钱文忠还打趣说,平生第一次穿上了秋裤。

通过电影来关注方言、保护方言

“我十几年前就开始在做一个梦,我的家乡雷州半岛又黑又乱又蛮荒,这么一个地方能否改变现状,能否让更多人知道它,能否也有一句话像粤语里面的‘埋单’一样被全国人使用?” 足荣村方言电影节创始人陈宇谈起初衷时说道,方言能让人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可以凭吊乡愁。为此,他做了十年的方言保护工作,曾把“识活靠活”(非常快活)、“识活画喜”(非常欢喜)、“识活松脚”(非常轻松)、“过个靠活年”(过一个快活年)等雷州话当作广告语大力推介。

“方言是乡愁的载体,是地方文化的一种内在形式,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以我个人为例,从小就在讲方言,讲自己的地方话,方言在我的生命和生活中有很深的烙印。我现在保护雷州话,其实也是在保护自己的根本记忆。现在很多方言面临着濒危,如何唤起大家对方言和乡村的关注?我想到了‘方言电影’这个形式,电影是吸引年轻人的一种文化艺术,我想如果把方言和电影结合起来,那么将会是一种非常棒的效果,可以让大家通过电影来关注方言,关注家乡。”陈宇说,去年10月份有了举办方言电影节的想法,同年12月在足荣村举办了新闻发布会,成立组委会。“保护方言并不是学者自身的专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方言就面临着即将消失的危险了。我希望以举办电影节为契机,让电影人宣传和保护方言文化,用生动丰富的方言创作,推动方言电影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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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立50万元专项扶持资金

“举办这样的电影节最大的困难是没人信,很多人认为是小众的,可能不会参与,”陈宇说,为此他筹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电影节方阵,崔永元、汪涵、钱文忠三位知名人士担任电影节联合发起人,导演高群书任总顾问,诗人秦晓宇任评委会主席,费勇、谢有顺、曹志耘、黄礼孩、黑楠等学者、音乐人担任评委,“这也是这个方言电影节与众不同的地方,有一大帮方言保护专家参与,比如北京语言大学副校长曹志耘,还有汪涵,他非常关注这个电影节,因为他本身就在做方言保护工作,免费做一切。”陈宇说,“今年1月18日,面向全社会征稿。截至9月15日,共收到279部影片,涵盖全国22个省的七大类方言:晋语、粤语、赣语、闽语、吴语、湘语、藏语。10月15日,70部优秀作品入围。11月1日,公布提名名单,进一步甄选出33部优秀作品,其中有剧情片24部,纪录片9部。”

“虽然电影看起来华丽光亮,但是拍方言电影的这群人很苦,运用简单的机器进行拍摄,再加上短片都不能上院线,所以说他们很有固守精神,用方言关注家乡当地的生活、文化以及经济发展等方面,值得我们去尊重。目前他们可能是被边缘化的,方言电影节就是给这部分人一个平台,一个自己的节日。”陈宇说,为此首届电影节设立了50万元的专项扶持资金,另外还创建了“方言电影发展基金”,启动基金为500万元,用于方言保护、方言电影发展等项目。

“全世界最接地气的电影节”

“如果方言电影节放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市中,感觉就不对了。村庄才是方言真正生长之处,所以我们在远离政治文化中心的南海边的一个小村里做方言电影节。电影节的展映就在村里的小学举行,一间间教室会变成一个个比较标准的放映室,不像有些电影节富丽堂皇,村民和孩子可以随意进出。”足荣村方言电影节评委会主席、诗人兼导演秦晓宇说,这是“全世界最接地气的一个电影节”。

其实,中国的方言电影几乎贯穿了中国的有声电影史,“我国第一部有声电影《歌女红牡丹》便具有方言电影的雏形,里面穿插了4个戏曲片段,因而国内第一次从银幕上听到了戏曲的唱白,使得戏曲电影成为方言电影非常重要的一类。1933年,和梅兰芳先生齐名的粤剧大师薛觉先编剧并主演了粤剧故事片《白金龙》,标志着我国方言电影正式写入历史。”秦晓宇介绍完历史后,接着说:“(本次电影节)101位大众评委甄选出的33部优秀影片,可以说个个都是黑马。比如粤语邕浔片《九叔》,里面的九叔就是本色出演,他绰号‘夜市市长’,长年混迹小商小贩间,举手投足间江湖气息很浓,亦正亦邪的老大范儿,演员是很难演得出效果的。再比如吴语太湖片《我只认识你》,是一部纪录片,一对生活在上海的耄耋老人,男主人悉心照顾患了老年痴呆症的女主人,女主人谁都不认识,只认识他,很多细节演员演不出来的,就是因为这些细节,常常戳中观者的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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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方言白描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让你看到中国人怎么爱怎么想

 

●获得最佳影片奖的是中原官话秦陇片《黑车司机》,导演孙亮说,演员用自己的方言说台词,会更容易表达内心的情感。

 

 

●电影《黑车司机》海报。

 

 

●电影《化外之民》海报。

 

荣村方言电影节为更多青年导演搭建了平台,给予我们尊严感。电影节也肯定了我们坚持的事情,将故乡情感传递给更多的人。”

——雷州半岛足荣村方言电影节最佳影片奖电影《黑车司机》导演 孙亮

世界上每半个月就有一种方言在消失,北京语言大学副校长、足荣村方言电影节评委曹志耘深有体会,他认为汉语方言在迅速衰亡,地域文化在大面积流失,方言保护和方言消亡在进行时间赛跑,必须寻找更有效的方式去唤醒大众的语言自觉和自信。影视是当今世界最有效的传播方式,方言电影可以起到很好的推广和影响作用,传播和保护中国方言文化的同时,鼓励电影人用方言进行多元的艺术创作,从而唤醒大众的语言自觉和文化自信。

电影节就是一场全民狂欢节

央视原主持人、足荣村方言电影节联合发起人崔永元说,最近参加了奥斯卡颁奖典礼和戛纳电影节,才真正弄懂世界电影节的意义,“中国人一般理解电影节就是穿很少的衣服走红毯,其实这只是‘红毯礼’,电影节里面非常小的一个环节,真正的电影节就是我参加的那部分。”

崔永元说他去到一个市场,全世界喜欢电影收藏的人在那儿交换电影展品:“你可以看见100多年前的放映机和80多年前的海报。其中一个收藏者有一个卓别林时代的电影摄影机,他邀请围观的人上去摇一摇,通过你摇的速度就可以看出你懂还是不懂。最后有人去询问价格,他说不卖,他每年都来,就是让人体会一下那个时代拍电影是什么感觉。“然后,你在好莱坞附近的一个小酒吧里喝着无数的酒,等着奖项公布时互相碰一下杯就结束了。其实是借电影节来喝顿酒,是一个城市的狂欢节。”崔永元说,“今天足荣村方言电影节也能感受到这种气氛,比如村子里有一个柴窑正在燃烧,在书局里能看到乡下的孩子和老乡业余时间在读书、交流感情,所有这些合起来就叫足荣村方言电影节。创办这么个方言电影节,也是为了搭建一个平台,让这些没办法进入电影院的小众电影,为人所了解,展现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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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遗忘方言是中国文化的损失”

“对于一个方言关注者来说,这个电影节有一个很特别的意义。我们都知道在漫长的中国传统中,方言从来就是人们自信、自豪的表达,‘乡音未改鬓毛衰’,到了老年乡音未改而感到自豪,感到内心的温暖。”

方言电影节联合发起人、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钱文忠提升到了文化层面,“那么在现代快速变迁的中国,很多孩子离开了自己的乡村,去北上广深等沿海地区谋生,去追寻梦想,慢慢地方言变成了一种土里土气、封闭落后的,很多年轻人在内心努力地遗忘自己的方言,这将导致中国文化的巨大损失,也会让中国现代化留下巨大的文化缺憾。现在我们讲文化自信,它离不开家国自信和乡土自信,这其中方言是不可忽视的一种表达。方言和电影的结合,其实就是传统和现代的结合,创造了一种多元的艺术文化。这也是一个文化的节日,告诉我们最终追寻的东西是什么。”

方言电影表达离乡、回乡之间的徘徊

本次方言电影节获得最具传播价值奖的是粤语高阳片《化外之民》,编剧王博艺是90后,他根据自己的真实遭遇而本色出演,“我在深圳工作了几年,总想从语言上把家乡的蛮荒之气抹掉,所以几乎不愿意讲自己的方言。辞职回家后,又发现跟家里人、家乡朋友有了隔阂,剧中人物也就是我,很矛盾,在回家、离家之间徘徊。剧中人物都是我的家人和朋友,他们的台词也是最真实的想法,比如我外婆,就一直劝我无论在哪,都好好地找份工作,娶个老婆。”

制片人杜慧芬说为了表现剧中人物的“抽离感”,拍摄手法上采用了越轴镜头:“整部影片中,主人公只跟他父亲同框演出,因为只有父亲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其他人都不是,这样表示他们并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扶持短片拍摄,鼓励年轻导演坚持理想

在本次方言电影节中获得最佳影片奖的是中原官话秦陇片《黑车司机》:年末,小镇街道有些冷清,黑车司机黑娃开着面包车兜了几圈没揽到生意,正当他在车内睡觉时,一个陌生人敲响了玻璃窗,然后带黑娃来到一处老宅子,让他把一个很沉的红箱子送到镇上一个小卖部。小卖部掌柜打开箱盖,惊叫了一声:爹……

授奖词中肯定了影片揭露的社会和人性的黑暗面以及鸡鸣带来的希望。电影《黑车司机》的导演孙亮说:“演员用自己的方言说台词,会更容易表达内心的情感。因为经费问题,其中一些片段都没能够完成,留有遗憾。足荣村方言电影节为更多青年导演搭建了平台,给予我们尊严感。电影节也肯定了我们坚持的事情,将故乡情感传递给更多的人。短片的盈利方式很窄,有可能拍了这一部,中间会断层,有可能改行做其他事情。这个电影节的创投计划,扶持短片拍摄,给予年轻导演很多福利,奖金多,可以拍好几部短片,甚至可以做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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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咖发声

假如我们忽略了方言电影,忽略了方言,忽略了山歌,忽略了各种调调……我们把这些民间文化的各种语言碎片都忽略掉,我想我们大文化的血脉都会停止流动。而我们每一个有能力的人,最好能从小事做起,我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守住中华文化每一个碎小的零片,让他宏大的身躯得以延展。

——央视原主持人、足荣村方言电影节联合发起人 崔永元

在这些小资金、小制作、不宣传的电影里,看到最普通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实实在在地让人们看到中国人是怎么爱、怎么想、怎么面对问题和克服危机的,它蕴含的一些问题很有价值,比我们现在在这里空谈‘中国人如何如何’有意义得多。

——作家、足荣村方言电影节评委 费勇

当方言与电影牵手,方言的传承保护体系鲜活了,得到有声有色的载体;电影的表达,则更丰盈、真实了。

——媒体人、足荣村方言电影节联合发起人 汪涵